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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长顾】 相守

又名《论长顾为什么相配》。其实这个标题也是瞎起的。

全文7k预警




1.

长庚从小就知道,自己和别的孩子是不同的。

 

自打有记忆起,他就和那个女人,哦,他名义上的妈,四处流离。白天赶路,晚上祈祷着她心情好给自己找点吃的,她心情不好时就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。不过,即使这样,他也宁可醒着,因为一旦睡着,就只剩下噩梦连连了。

梦境往往比现实更可怕,他讨厌那种梦中的失控感。

 

他也曾问过其他的孩子,问他们的母亲是什么样的,问他们的梦是什么样的。他渐渐发现,只有自己,没有那种平凡的美好。他不明白,凭什么?为什么?他有些嫉妒,谁不喜欢被疼爱呢?他只得自我欺骗,那个女人毕竟养育自己长大,也没有把自己折磨致死,大抵对他还是有爱的吧。

 

他没有家。都说此心安处是吾家,他从未心安过,自然也就没有家。徐百户是个不错的继父,但他常年不在家中,与长庚见面的机会也极少。至于秀娘,呵,他在她手里活下来都是个奇迹。

 

他没有朋友。小时候,秀娘不允许他和别的孩子亲近,多说一句话便要挨打。在熬过折磨和噩梦之后,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与他人处一段友好的关系。后来到了雁城,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,不屑于参加那些小孩子气的游戏,也没有能玩到一起的伙伴。后来,他赌气地想,他大概是不需要朋友的。

 

少年自有少年特有的骄傲和意气,他不甘心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。于是,缺爱的失落和倔强的骄傲交织在一起,化作坚固的茧,把他牢牢包裹在里面,既是保护,也是束缚。他在其中辗转,挣扎,最终也未能变成破茧而出的蝶,却长成了一匹孤傲的狼,每日打磨尖牙利爪,只待能有一日撕破荆棘编成的牢笼,搏一方天地。天天练剑,别人以为他坚毅沉稳,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是他向牢不可破的茧奋力却无力地劈去。他做不到,却不能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做。说到底,不过是心中悠悠吊着的执念罢了。

 

终于,他找到机会从秀娘身边逃开,逃到关外,不想却遇到了狼群。自由没他想的那么好,那时他还太小,准备不足。冰天雪地间,白茫茫一片,关外的白毛风吹得他睁不开眼,面前是嗜血的红了眼的狼群。他也杀红了眼,一匹死狼躺在他身侧,可混着冰碴子的血腥味更激怒了狼群。他身单力薄,寡不敌众。就在他以为自己将为片刻的自由命丧狼腹之时,他遇到了顾昀。快要失去意识前,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抱在怀中。那人定是平日里不会照顾人的,抱得很紧,却不舒服,只有一双手温暖而有力,但很瘦,硌得慌。“竟还有人记挂着我吗?”他迷迷糊糊地想。那时他还不知道,这一抱,就是一生。

 

 

2.

这是顾昀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孩子。他长得很英俊,是那种混了外族血统的特殊英俊。少年还没长开,但眉目间已显出锋利,假以时日,定能成为丰神俊秀的如玉公子。

“不过比起自己肯定还是要差点。”顾昀想。

 

后来长庚醒来,要认他们一人为义父,沈易认死理,说什么也不敢认皇子当儿子,他却不知怎地对这孩子心生怜爱,鬼使神差地应了,当场便爽快地叫了“儿子”。

日后,当他被一句“义父”叫得浑身酥软之时,他终于承认,沈易那老妈子居然说对了一次,儿子果然不能随便认。

 

渐渐地,顾昀发现了自己心生怜爱的原因——长庚和他小时候太像了:一样的没人疼没人爱,一样的不在乎旁人眼光,一样的倔强骄傲。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呢?他惊奇地发现,童年对于年仅十九的他已然是个遥远的词了,只剩下些零星的几个片段,几个标签。起初似乎也是有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的,那段时光太短,他记不清了。他年少耳聋目瞎,失恃失怙,现在虽早已习惯,可当时却痛苦至极。自打元和十年他被流矢所伤,老侯爷像是变了一个人,若说从前是严厉,那时就是冷酷。长公主虽然疼他,却心狠,只在他被铁傀儡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时流着泪给他上药,从不在他训练之时帮他。他天生要强,并不真的甘心做个废人,硬生生在铁傀儡的拳脚之下铸造出一身铁骨,咬碎了牙往肚里咽。长公主和老侯爷走后,他觉得自己的天塌了,从前每日逼他的人不在了,每日给他擦药的人也不在了。

 

他被元和接进宫里,过上了富贵闲散的生活,好吃好喝好伺候,再不见噩梦般的铁傀儡。他只当这是一场梦,放任自己就这么浪荡下去。说起来他觉得自己也挺厉害的,被铁傀儡追着打了那么多年,硬是没打掉他天生爹娘养的风骚皮囊下的纨绔子弟心。周围的人有些假惺惺地哄他宠他,只为了他身后系的军权,有些连厌恶也不掩饰,他全不在乎。虚与委蛇之间,他风雅又斯文,小时候世家公子娇惯的苗头竟隐隐又冒出来了。除了沈易,他甚至没有朋友。有时,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心的,要不怎么能那么肆意呢?

 

直到遇见小长庚,他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发现了“牵挂”二字。小长庚的生活比他更苦,至少,他还有沈季平,元和对他也是有真情的。可小长庚什么都没有。他不想让小长庚像他那样被迫长大,又不懂得如何当个父亲,只好把小长庚当垂髫稚童宠。他不动声色地时时留意着小长庚,看得愈久,愈是心惊。他并不知道长庚如何能坚持数年如一日地练剑,只是不由地想起自己少年之时。老侯爷和长公主走了后,为什么他又重新开始练武了呢?为什么他放着锦绣丛不待,非要跑到边境吃沙子呢?

 

也许沈易说的没错,他确实脑子不太好。老侯爷那句“顾家宁可绝后,也不留废物!”狠狠钉在了他的骨头里,终身无法取出,及至他已成玄铁主帅,也未敢有一日放松。所谓“为将之道,当先治心”“治心之道,先去其毒”,他过早得到了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,那时钟老将军给他下过一剂猛药,死死压住了他心上的毒。夜深人静时,他常常一个人躺在床上想;

“我是废物吗?”

“我姓顾,我不能当废物。我要活出顾家人该有的模样。”

从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到威震天下的不败将军,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
他终得一把铁铸的潇潇君子骨。

 

后来他跟着杜老将军南下剿匪,当他胜利归来之时,他看着城里欢呼着迎接他的百姓,看着含着羞给他扔手绢的姑娘们,看着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朝他喊“大英雄”的孩子们,看着颤巍巍地走上前送他一盘自家做的点心的老妪们,心不知怎么动了一下。当晚,他做了个梦,梦见他还不识字的时候,老侯爷不会讲睡前故事,就给他讲,什么是“大梁”,什么是“百姓”,什么叫做“太平”,什么叫做“玄铁营”,讲那些咆哮的重甲、划破长天的鹰,一日千里的轻裘,讲玄铁三营是怎么纵横北疆,让群狼俯首的……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,他忽的觉得自己懂了。他冒出一个念头:“这是我朝的百姓,我要护他们周全。就是死,也要护他们周全。”当他与姚镇十里桃花醉春风之时,看着芳草鲜美,落英缤纷,岸芷汀兰,郁郁青青。他又想起夕阳下老侯爷吐露心迹:“为将者,若是能死于这山河,也算人生大幸。”

他想:“我要护这片大好河山周全。”

我愿成一世名将,固守一家一国。

 

于是,西域叛乱的消息传入京城时,泡在莺歌燕舞中的帝王与朝臣面面相觑时,十七岁的他不慌不忙地从乌烟瘴气的争吵中横插一杠——“臣愿往,西凉边陲,不过一群跳梁小丑,还真当玄铁的割风刃锈得砍不了鼠辈人头吗?”

 

手中的割风刃像一纸遗书,撑着顾昀扛起顾家的沉重使命。他将半死不活的玄铁营接过来,以生死为磨刀石,亲自打磨成一把利刃。他把自己变成这利刃之锋,想用这利刃扫平四境,踏破西域,开疆拓土。从此,玄铁营是他的魂,割风刃是他的骨。

 

河清海宴是他毕生所愿,那么小长庚呢?

他不知道,他想知道。

 

3.

长庚是真喜欢他的小义父,替他操心,也替他难过——那么好的皮相,怎么就是个又聋又瞎的病秧子呢?十六是他昏暗的生活里的一道光,从来没有人像十六这样疼爱他,记挂他,在他生病时守着他,到处给他找好吃的好玩的。渐渐地,十六抚平了他心中曾有的暴戾。取而代之的,他想,他要变得强大,强大到能护着他的小义父,一辈子。他要出人头地,活出个名堂,让小义父永远享清福,一生到老。这是他未曾说出口的少年心思。

 

所以,当他发现沈家兄弟竟是玄铁主帅时,他有些茫然,而后恼怒。他知道自己不该迁怒,但总是忍不住去怪顾昀,怪他把自己的小义父凭空弄没了,他不敢想去想,如果连这情意都是假的......

当他重新平静下来时,他更加茫然若失。那么多年的努力仿佛都落了空,堂堂安定侯怎么会需要保护呢?他又怎么保护得了天神般无所不能的安定侯呢?他一次又一次感受到他和小义父天堑般的差距。

直到他发现小义父深藏在铁骨下的脆弱,他怜他一身伤病,他爱他。他下定决心,要变得强大,强大到能成为顾昀的心安处,他要同他并肩,到达他的高度,共享他的呼吸,分担他的伤痛。

他花了四年的时间磨练自己,用尽全力,锻造出一副如玉君子之甲,治国平天下之才。他曾有过无人知晓的孤勇,也曾有过惶惑和彷徨,然而,当他想起那人一双桃花含情目时,一切似乎都蓦的消失了。

四年太短,又太长。

他顶着风浪不停地逆流而行,走过一段漫长的修行,走到一个自己能看得起自己的地方。终于,他写得出他的字,追得上他的马,拉得开他的弓,说得清他打过的每一场仗,懂得他坚强背后的血。

他终于爬到了他的高度,终于能平视顾昀,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,唤一句:“子熹。”

 

子熹,我终于有能力护你周全。

 

4.

顾昀本早将征战杀伐看作此生宿命,摒弃了那些不该有的杂念和不平。但玄铁营事变的真相狠狠捅了他一刀。打了补丁的心终究不能再如从前般光洁,他聊以自慰的开疆拓土的宏愿在帝王权术下溃不成军。

 

情真意切的温柔不过是元和帝反复无常的手段,本该最爱他的父母把仁爱给了天下人,只留给他残忍。他背着他沉甸甸的利刃揍遍了虎视眈眈的外敌,只变成了国之凶器。他曾以为的爱恨尽数颠倒,曾经的信仰此时只显得可笑。他无数次想撂挑子,一身孤愤,一身病骨,凭什么他要为大梁的山河殚精竭虑?

 

行到水穷处的顾昀终于明白,一切只因他姓顾。他姓顾,他是顾氏独子,所以他金尊玉贵,所以他无路可退。

 

从此他再不怕死。他将自己当成一把烟花,轰轰烈烈地放了,好全了顾家满门忠烈的名声。他守着这大梁的江山,不再替李家,而是替顾家,替大梁,替天下百姓。

他像一把敛了锋芒的宝剑,少年轻狂连同心伤一同封藏,只散发出不怒自威的剑气,高悬于四境之上。无论是击鼓令后到处替皇上擦屁股,还是重开古丝路后被放逐到楼兰边境,他都毫无怨言,若这样于国好,那便这样吧。战事少了,他沉下心来,渐渐懂了不少政务民事。几年磨砺,风沙漫漫的硝烟里,他再不怕死不怕伤,不怕毒不怕痛,他褪去了所有的畏惧,修炼成圣,成了“山河未定,不敢轻贱其身”的四境统帅。

 

彩虹出现之前,必有风雨孕势。

从风雪中初识,已有七个年头,,他们各自完成了人生的升华。他们人生的曲线将交汇并紧紧缠绕,共执笔江山。

 

护国寺前,顾昀恍然发现,在他踽踽独行的伤心路上,多了个给他打伞的倔强少年。

他已然知道,站在他身旁的是怎样一个人。然而他还不知道,他得到的是怎样一份爱,热烈得触目惊心,深沉得无边无涯。

 

当一个人被另一个自强不息的灵魂深深吸引时,会连他的苦痛也觉得高贵,忍不住想要亲近。

当顾昀察觉时,他已深陷其中,不能自拔。

 

5.

长庚曾以为,只要自己足够强大,就护得住顾昀。可现在才发现,真正能困住顾昀的从不是什么沙场奇阵,而是这破烂江山,真正伤得了顾昀的从不是什么神兵利器,而是巍巍皇权。

 

他若扶不起这天下,便救不了顾昀。

 

于是,他用一生赴一场豪赌,赌的便是那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人,和他用命守护的江山。他要夺那至尊之位,他要永远毁掉那可恨的皇权,他要替他收拾这旧山河,他要让他的将军不必再死守边关。

孤注一掷,愿赌服输。

 

长庚可以无所顾忌,但他不能不怕。他怕海清河晏的终极理想被手段和智谋一点点蛀空。他怕一颗鲜红的赤子心在染缸里湮没。他怕自己压制不住乌尔骨。他怕真的成为商君,不是怕死,而是怕死后再也见不到心尖上的小义父。他怕他怨自己,怕他不肯原谅自己。他怕时间不够用,怕自己再也等不到他。

 

顾昀也怕。他怕那个少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承受痛苦,怕他身心煎熬之时若无其事,云淡风轻。他怕他在深渊旁行走时被人推下。他怕若是自己死了小长庚孤零零留在人世无人牵挂,他怕此身已许国再难许卿。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在日夜不停的折磨中坚守本心有多难,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朝堂暗流涌动中有多凶险。

 

他们之间的感情像是悬在高空的细丝,稍微一点外力就会让它折断。这细丝又系得极紧,纵有风雨不为所动。顾昀和长庚就在这细丝上小心翼翼地走着,你进一步我退一步,保持着完美的平衡。回头望向彼此,依然是最好的模样。

 

 

6.

所幸苍天见怜,物换星移之后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。当年的雁回少年成了开创大梁中兴的太始帝,病骨支离的不败将军成了挂印赋闲的安定侯。

 

这一日,顾昀翻墙入宫找长庚,正碰上残留的西洋人死士行刺皇帝。他怕长庚出事,便先下手为强杀入其中。顾昀此时未带兵器,再加上重伤尚未完全痊愈,只身杀在人群中,难免左右支绌。长庚带人赶到时,只看见一只暗箭突然直射向顾昀,情急之下,长庚已来不及出声提醒,飞身就要用身体去挡那箭。顾昀蓦地意识到了忽然改变的气流,堪堪避过那箭,长庚却被擦破了皮。

这可把顾昀心疼坏了,又是亲手上药,又是情话连篇。长庚也又惊又气,只怕顾昀牵扯到旧伤,但也乐得借这个机会撒娇。两人皆是一阵后怕。晚上,他们腻在一起,一个没留神就擦枪走火了。

一场欢愉之后,两人并肩躺在一起。长庚抚摸着顾昀身上的伤疤,忽然开口道:

“子熹,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。”

“心肝,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。”

竟是异口同声。

两人皆是一愣,随后都是一笑。

“今天这事儿,我还没问你呢,怎么好好的想不开舍身挡箭啊?我寻思着我也没对你不好吧。”

“义父,我......我怕。我怕你受伤,我怕你离开我.......”

“我?我好歹也是堂堂玄铁主帅,西北一枝花可还名花未老呢,怎么会被区区流矢伤到!心肝儿,你好好的,别让我担心,好吗?”

“子熹,若不是你不顾自己冒险,我又怎会......”

“这……我那不是——”

“子熹,你知道吗,你不好好儿的,我不敢不好好儿的。可只有你好好儿的,我才真正能好好儿的。你若不好好儿的,我也不好好儿的了。所以,为了我好好儿的,你一定要好好儿的,好不好?”

顾昀被他这番好不好说的云里雾里,半晌终于明白过来。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,于是把人往怀里一圈,道:“废话恁多,睡觉!”

长庚在位,四海升平,他大概再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。

顾昀在旁,此心已安,他大概再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。

他们都要好好儿的。

 

 

7.

这是顾昀领兵以来在京城过得第一个完整的一年。

自他们从江南回来,长庚就对他下了禁足令。起初他精神太差,倒也不觉得什么。时间久了,待他身体渐渐好转,他只觉得躺得骨头都酥了,快要闲出病来。

 

顾昀心道:“我想出去玩!”

 

他是这么想的,也是这么做的。

他开始违抗圣旨,跑到朝堂上当一朵好看的壁花。见皇上装作没看见自己,他又连上几道奏折,用他那传世的小楷表自己一颗拳拳忠心,请求出京检阅四境军务,写得那叫个感人肺腑,文采斐然,然而再正经的文字也压不住他字里行间透出的“我伤早养好了放我出去玩”。

 

长庚从见第一封奏折起,便起了些心思。恰逢边境有那么些被太平盛世养肥了胆的来试探,他便大笔一挥,准了顾昀小题大做的奏,还体贴地嘱咐“路上不必着急,愿顾卿保重自身”。

 

几个月后,顾昀回京。长庚就在侯府门口等他。

天边的云彩被夕阳点着了,热烈的火焰暖出一片霞光。斑斑驳驳的影子落在那人脸上,仿若泻了一弯碎玉流金。顾昀就从那光影中如画般飞扬而来,眯着一双桃花眼,身着锦服,衣袂翻飞。纵已不是少年,不改鲜衣怒马,君子无暇。

 

长庚一时间看痴了,没防备被跳下马的顾昀打横抱起进了门。

“许久不见,未及丈量伊人衣带可曾宽否,便让我亲手量量心肝骨重几何?”

“呦,怎么消瘦了这么多,看着黑眼圈重的。”

他摇头笑了一下,几不可闻地道:“你的心思我都知道,其实不必这么着急的。”

长庚挣扎着从顾昀的怀抱中出来,亲了亲他的脸颊。

“义父,我太想你了……我有一样礼物送给你。”

他从屋里拿了一个檀木盒子出来,递到顾昀面前。

“打开看看。”

那是一张江山图,覆盖了大梁全境。海纹纸上,明亮的色彩之间,幽岩邃谷,流溪飞泉,波涛烟霭,渔船游艇,水榭楼台交相辉映,烟波浩渺,无一不是精心勾画。江山万里,苍苍莽莽,浩浩无涯。与几年前那张不同,这张图上批注的不是交通路线,也不是要塞布防,而是各地的美景美食,有什么好玩的,什么好看的。右上角题了一行字:“执子之手,共游天下。”

 

顾昀看呆了。他又想起几年前第一次看雁王执笔江山之时的心动。短短几年光景,长庚竟已将这破败山河修修补补,收拾成了明丽治世。他知道,长庚还不满意。他要亲手打造一个繁华盛世给他。

 

长庚伏在他耳边,轻声道:“我的将军,你平定四境,我重整河山。”

顾昀大笑。

“待河清海晏,盛世长安,陛下与臣携手同游这千里如画江山,可好?”

“那自是极好的。”

他们相拥,相吻,天边的火烧云在唇舌间化开,热烈而甜腻。

子熹,我要用心丈量你打下的每一寸土地。再等等我,好吗?

 

太始十八年,顾昀上交玄铁虎符,挂印请辞。几个月后,长庚退位。次年正月十六,两人着便服,像普通百姓那样买了蒸汽机车的票,离开京城。

巨龙般的列车一路驶去,蒸汽磅礴,徐徐合上了浓墨重彩的旧画卷。

他们走过北境,到雁回小镇上听一段安定侯或太始帝的传奇故事。他们走过西域,闲逛于古丝路的晚市中,商贩热闹喧杂,孩童追逐欢笑;他们游历南疆,登上他们第一次并肩打猴子的那个山头,与沈陈二人一起把酒言欢;他们畅玩江南,樯橹江上,放歌纵酒,约着姚重泽十里桃花醉春风,看万家灯火。

朝堂、争端、战争、阴谋,都被甩在身后。卸下身上的铁甲龙袍,释了肩上的家国河山,只剩下两个人在平淡岁月里互许余生。

“给你......一生到老。”

这是最高等级的浪漫。

他们将在这极致的浪漫中永远厮守。





*加黑的字来自原著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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